新京報訊 據(jù)上師大慰安婦問題研究中心官微消息，2024年8月13—16日，研究中心派出調(diào)查小組張如意、王鑫鵬赴湖南省平江縣調(diào)查確認了2位原日軍“慰安婦”制度受害幸存者慧奶奶、李奶奶（均為化名，尊重老人意愿，不公開老人信息），并奉予2024年下半年生活援助金。
慧奶奶
慧奶奶，1928年生，湖南長沙人。這并不是志愿者第一次見到慧奶奶。以前只是聽說奶奶是一個性情中人，風趣幽默，但是對過往諱莫如深。故而并不想過分打攪老人的心情，志愿者每次見到老人，從未正式開口問過她的過往。最近，照顧她的當?shù)刂驹刚哒f奶奶的心境有所改變，借著這個契機，研究中心調(diào)查小組專程登門拜訪。在對慧奶奶展開訪談后，研究中心基本確認了慧奶奶的受害事實。
1944年初，為打通中國大陸交通線，日本大本營設置了“一號作戰(zhàn)”計劃，該計劃在華中部分的作戰(zhàn)被稱為“湘桂作戰(zhàn)”。1944年5月27日起，中路日軍第六十八、一一六師團由湘北強渡新墻河，攻長沙、株洲。6月18日長沙淪陷，直到抗戰(zhàn)結(jié)束。
1945年夏，長沙慧奶奶所在地的維持會派人通知當?shù)貗D女去日軍軍營洗衣做勞力，還設置了當?shù)厝俗鲱I班。所謂軍營，慧奶奶記得只是幾座民房。但是因為害怕，她根本沒敢看這幾座房子?；勰棠屉m然覺得此事很危險，但是不敢不去。往后大約十幾天里，慧奶奶每日都與母親一起去軍營外做工。這些勞力處在日軍的嚴密監(jiān)視下，時常有巡邏兵在她們做工的場地巡視，不準她們與外人接觸，并且所有付出的勞動都沒有報酬。做工期間，慧奶奶還被看管的日兵扭壞了臂膀，至今留有后遺癥。哪怕是這樣，她還得一直無償做工。
讓姑娘們害怕的事情終于發(fā)生了。某天收工之后，日軍竟不許勞力中的青年婦女歸家，而是強行將她們帶入軍營，施行性奴役?；勰棠瘫闶沁@些慘遭奴役的婦女中的一員。她們白天做工，晚上還要忍受屈辱。過了十幾天后，維持會的負責人通知慧奶奶她們可以不用去給日軍做工了，她和姑娘們才得到解脫。實際上，這是承日軍的命令，地方的偽政權為日軍組織了一次女性人力資源的供給，她們白天為日軍干活，晚上作為“慰安婦”使用。
在此之前，與她相識多年的當?shù)刂驹刚吆突勰棠痰慕徶皇橇阈锹犓f起一些往事。我們也采訪過相關人員，他們表示知道慧奶奶在日軍占領期間給日軍做工洗衣，但具體情況不是很清楚。但凡有人想多了解一些，慧奶奶馬上閉口不談。這一次，打開心扉的慧奶奶講述了很多日軍的罪行。說到難過之處，慧奶奶皺緊眉頭，嘆著氣說：“日本人沒得羞恥的……在中國沒做過好事”“真是丑事”“好丑”。提及當時的自己，根本不敢反抗，“嚇得什么也不敢看”。如果不從，日本人會“殺你腦殼，沒道理講的”。這種深深的恥辱和不能言說的恐懼與壓抑，給慧奶奶造成了一生的陰影。
慧奶奶自尊、要強，在訪談過程中，數(shù)次與志愿者講自己是“講面子的人”，故而她不愿意公開自己的信息。但是她也告訴志愿者，如果有一天可以追究當年日軍犯下的罪行，她愿意出庭作證。
李奶奶
李奶奶，生于1927年，湖南省平江縣人。李奶奶健談，開朗。她得知調(diào)查小組的來意后，便說起自己被害的往事。
1944年冬天，日軍一支隊伍由北向南往平江縣城行進，沿途擄掠當?shù)貗D女，侵擾村民。那時李奶奶正在家中田地里勞作，她看到大約二三十個日兵進村。為了不被日軍發(fā)現(xiàn)，她即刻撲倒在溝渠里。沒曾想，她的動靜反而引起了日軍的注意。日軍要把她擄走，她不從，便遭到毒打，最后被日軍半扛半拖著擄走了。
當日，日軍駐扎在當?shù)匾粋€祠堂中，他們把沿途擄掠來的婦女綁著腳關進了進門左手邊的房間里，對她們施行了性暴力。據(jù)李奶奶回憶，有一位被稱為“用姑娘”的婦女，是從北邊的村莊擄來的，之前已被日軍抓捕并遭到性虐待，日軍駐扎在祠堂的那晚，當她再次遭到日軍多人虐待后，當場昏死過去，大家都以為她死了。李奶奶被抓的第二日，日軍照常開拔行軍，把包括李奶奶和之前幾天擄掠的大約七八名婦女一并帶走。行進至天黑，日軍就在一處村莊宿營住下，在民房里安置下她們后，又進行了集體性侵。據(jù)李奶奶回憶，日軍那晚吃的菜是桐油炒辣椒，她們聞出味道不對，就都沒吃。當天夜里就有不少日兵上吐下瀉。這就讓日軍害了怕，在沒讓這七八個中國女性知道的情況下，凌晨悄悄開拔。這天一早，李奶奶和其他婦女被關在屋里還什么都不知道，后來才發(fā)現(xiàn)日軍已經(jīng)不見，她們立馬四散，奔逃回家去了。原來這一帶曾是國民黨某部隊駐地，中日雙方有過戰(zhàn)斗，這個情況李奶奶和當?shù)氐闹槿硕贾?，很主動地告訴了我們。李奶奶心里覺得是中國軍隊的存在威懾了日軍，幫助她們逃脫了日軍的魔爪。事實上，利用女性尤其是中國女性作為“慰安婦”使用，在日軍中的確是有必須有憲兵監(jiān)督審查以符合“防諜”原則的規(guī)定。
根據(jù)李奶奶提供的線索，調(diào)查小組前往她的被抓地和被害地展開詳細的調(diào)查。李奶奶娘家的侄子生于1943年，他母親曾告訴他，在他出生的第二年，即1944年，日軍曾經(jīng)侵擾過此村。這與李奶奶所說的被害時間吻合。當天，在當?shù)刂驹刚叩呐惆橄?，李奶奶前往受害地親自指認。那處祠堂雖曾重修，但是它的外立面仍保留著1944年時的樣子，李奶奶認出了這里，她還記得自己是被關在左邊的房間里。擔心老人太累和觸景生情，我們在李奶奶指認后，便請她回去休息。隨后調(diào)查小組沿途采訪了當年日軍駐扎地數(shù)位高齡知情人，他們都證實曾見過或聽父輩說過日軍曾在相關村莊和祠堂駐扎過。至于“用姑娘”的情況也有當?shù)乩先颂岬?，丈夫把以為已?jīng)被摧殘死去的她抬回家去拼命救治，居然救活了，之后“用姑娘”一直活到1970年代。這就進一步印證了李奶奶回憶的真實性。
結(jié)合李奶奶本人口述及對上述地點的調(diào)查后，研究中心基本確認她的受害事實，認定李奶奶為原日軍“慰安婦”制度受害幸存者。
在確定兩位老人的受害幸存者身份后，調(diào)查小組為老人奉予2024年下半年生活援助金每人10000元。
此次調(diào)查中，調(diào)查小組遇到了為之感動也為之感慨的事情。在當?shù)卣{(diào)研的過程中，得知我們是做抗日戰(zhàn)爭歷史調(diào)查時，當?shù)氐膬晌焕蠋熥栽笧槲覀儺斠啡耍o我們提供各種線索。他們表示，做鄉(xiāng)土的日軍罪行調(diào)查，不僅是我們的事，也是他們的事。研究中心這一路走來，曾遇到過無數(shù)這樣的幫助，因為大家的努力，才沒有讓這些記憶消逝。
在調(diào)查過程中，我們找到了一位知情爺爺，但由于年事已高，他無法回憶起諸多細節(jié)。為我們引路的老師遺憾地說“你們?nèi)羰窃鐑赡陙砭秃昧恕?。這樣的話，我們在調(diào)查中聽過太多遍。時間在流逝，但我們從未放棄與之賽跑，我們會努力記下她們的故事，留下她們的聲音。
截至目前，上海師范大學中國“慰安婦”問題研究中心登記在冊的中國大陸“慰安婦”制度受害幸存者人數(shù)為9人。
編輯 劉佳妮
